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耳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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耳紅

好不容易進入到心心念念的地方,她多少有些拘謹,他若有所察回頭看了她一眼,似是看透了她的小心思,冷淡出口:“你可以逛便逛,但別弄壞了東西。”

得到了他的允許,她才敢沿著屋子慢慢轉悠一圈,參觀下來,大是大了點,但是她覺得也沒什麽特別的嘛,除了書就是書,別的什麽都沒有。

卻莫名比任何地方都讓她感到溫暖安心。

“那邊有水,自己把臉擦幹凈。”

魏遠洲早已經在自己平素裏看書的位置坐下,翻開書本認真看起書來,豎起生人勿近的氣場,一副別再來打擾我的模樣。

“哦。”

鬧了一場,又哭了一場,她有些累了,興致缺缺,慢悠悠小碎步磨蹭過去。

放置水盆的位置有些高,她只好搬了把椅子過來,好不容易爬上去站穩後,拿出魏遠洲給她的帕子,頓時一股好聞的味道撲鼻而來,淡淡的香味很是特別。

她先把帕子丟進去沾滿水後,用盡全身力氣才將帕子稍微擰幹一些,便開始嘗試擦臉。

以往都是丫鬟姐姐給她洗臉,她從未自己動手實操過,帕子濕噠噠的,灰塵順著水流入眼,刺撓得眼睛陣陣刺痛,帕子擦過眼睛一遍又一遍,可怎麽擦都擦不幹凈,異物感和疼痛感還是折磨著她。

一時慌了神,她不由叫出了聲:“遠洲哥哥,我的眼睛好痛啊。”

魏遠洲看上去認真,其實一直在拿餘光時不時註意著她那邊的動靜,見狀趕忙起身,大步沖到她跟前,摁著她的手讓她別隨意揉眼睛。

“頭低著別動。”他低聲警告。

然後重新浸濕了帕子,擰幹後讓她面對自己,扶住她的下巴往上擡起,小心翼翼為她清理眼睛裏的殘垢。

“遠洲哥哥。”

“遠洲哥哥,好了嗎?”

“遠洲哥哥,你捏疼我了。”

“遠洲哥哥,我疼,會不會瞎啊……”

一聲聲“遠洲哥哥”,他從未伺候過人,也從未被人如此喚過,縱使他再臨危不亂,耳朵也不自覺發燙,染紅了半邊脖子。

“別喊了,已經好了。”

兇巴巴的語氣成功讓她噤了聲,垂下腦袋抿緊了唇,雙手交握攪動著手指,水霧霧的大眼睛上下快速地眨動,淚珠混雜著水珠粘附在睫毛上要掉不掉,好似在無聲地控訴他。

魏遠洲捏緊了帕子,不知所措的感覺再一次湧上心頭,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該如何應對,既然是小孩子,那麽要哄一哄嗎?又該如何哄?

斟酌良久,他尷尬地輕咳了一聲,頓了頓,用不自然的語調說道:“你的眼睛不會瞎,所以不要哭了。”

見她不說話,他不免有些著急了,再一次幹巴巴地強調:“真的,真的不會瞎。”

顯然小姑娘還是懵的,分不清這是討好還是命令,怯於回話,只能小心翼翼地點頭,帶著一絲戒備和疑心。

“罷了。”魏遠洲無奈又無語。

“你先過去坐著,我去叫人給你拿新的衣服。”

還沒等他邁出去一步,一雙小小的手抓住了他的衣角,攔住了他的去路,“不要。”

“你又怎麽了?”他的語氣已然有些不耐。

她捏緊指間攥著的布料,小小聲嘀咕道:“我可以不換衣服,就這樣待著嗎?”

魏遠洲透過她不斷閃躲的眼神,一眼看穿了她的想法,卻深知躲得了一時,躲不了一世,母親肯定已經知曉她與人打架的消息,估計這會兒正在派人找她,找到此處也不過是時間問題。

躲,解決不了問題。

她小心翼翼地偷瞄著他的神情,以為他是不願意,早就蓄滿眼眶的淚珠,顫顫巍巍掉下來幾滴,“我可以出去待著,就像以前那樣……”

“可以。”

小姑娘先是一楞,旋即反應過來他的意思,眼神蹭得一下就亮了起來,像是黑夜裏的螢火一般光彩耀目,吸引著魏遠洲的目光情不自禁落在她的身上。

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,他猛地錯開視線,慌亂之際,從身旁的書架上隨便抽出一本書遞給她,指著他平常看書的那個位置道:“你去那坐著,安分些,不要鬧出動靜。”

“好,我絕對不會打擾你的。”她的心情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,拿著書跳下椅子,乖乖聽話去他安排的位置上坐好。

魏遠洲看了幾眼,隨即擡步跟上。

一大一小,面對面坐著,小姑娘字都還認不全,卻看得格外入神,除了翻動書頁的聲音,半點動靜都沒有。

不安分的,反而是對面那人。

時不時落在她身上探究的眼神,張開卻又閉上的嘴唇,偶爾發出的細碎響動。

小姑娘卻恍若未聞,連頭都沒擡一下。

魏遠洲頭一回吃癟受挫,賭氣般的調轉了方向,不再與她面對面而坐,眼不見心不煩,這才徹底安靜了下來。

往後的時日,誰也想不到這樣的局面竟成了常態,而她,也成了書屋的常客。

久而久之,這個位置似乎成了她的特別專屬。

*

舊桌舊書架舊人,心境卻是與以往大不相同了。

宋卿時的目光落在他的肩頭,有意想問問他後背的傷,可話到嘴邊,拐了個彎又變成了別的,“魏公子,你找我來,是想說什麽?”

魏遠洲背脊緊繃,手指緊緊握著,這聲“公子”從她的嘴裏喊出來,總有些生疏的意味,往日未成婚前她喚他最多的似乎是喚他的表字,成婚後則是洲郎或是夫君。

近來幾次見面,她對他,卻總是規規矩矩的用恭稱,這很好,免得受旁人非議,可他不習慣,他還是喜歡那聲甜甜的洲郎。

對面的女子憑窗而坐,背陰面的涼風習習,撩起少女松軟的烏質長發,碎發貼在臉上,襯得皮膚愈加的白,唇角間皆是笑容,唯有眼睛清淡,再也看不出對他的分毫熱烈。

魏遠洲凝眸看著她,發覺他好像從未看透過她的心思,他確信她是喜歡他的,那日發現她服用避孕藥後,他清楚地知道她不再喜歡他了,但至少,年少時是,現在是。

那為何,不願嫁他了。

心中湧上一層說不清的慍色,眉頭微蹙,莫名覺得煩躁,看著宋卿時的眼神也愈發沈沈。

他許久沒說話,目光停留在她的臉上,不知道要從她臉上看出些什麽。

宋卿時眼皮跳了跳,一股怪誕的感覺湧上心頭,仿佛被野獸鎖定,動彈不了。

“魏公子若是無事要說,我便先走了。”她耐不住,再次主動出擊。

“杳杳。”他叫住她。

“我不想解除婚約。”

驀然從少年魏遠洲口中聽到自己的乳名,宋卿時指尖悄悄一頓,柔軟羸弱的語氣仿佛幼獸撒嬌,一寸寸穿過她建立起的層層碉堡,淡淡地浸入心底。

他憑什麽,這麽輕而易舉地就攻陷她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?

也恨,她自己的不爭氣。

他稍微朝自己示好靠近,就動搖得不行。

“那她呢?”宋卿時喃喃道。

你娶我了,你拿什麽娶她?

她大多時候真的摸不透他的心思,解除婚約多好啊,他終於能娶心愛之人,而她亦能解脫,究竟有什麽不願意的。

“誰?”魏遠洲擰眉,沒聽懂她的弦外之音。

宋卿時掐住指腹,裝的可真好。

“可是我想。”她懶得與他爭論,回到正題,輕聲反駁。

魏遠洲聽了個真切,輾轉在唇間的苦澀越發不是滋味,好半響才扯出一個慘淡的笑,他似乎明白了一點他重生醒來後不願承認的事實,眼前人已非彼時人。

“我是受了魏家的恩惠,卻不想一直攀附下去,這門婚事實在沒有繼續的必要,而且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也不想娶我,所以我想請你再好好跟魏伯母說說,就將婚事就此作罷吧。”

攜恩求報的錯舉,她不想再做一次。

宋卿時垂下眼,平淡笑道:“魏遠洲,我不想嫁你了。”

魏遠洲俊美的臉閃過一抹痛楚,慢慢擡眸,似是少女的笑容深深刺痛了他的雙眸,連臉頰上的肌肉都在隱隱抽動。

過了良久,僵著嘴角,沈聲道:“既成的婚事,改不了。”

“你又不喜歡我,硬是要娶我做什麽?”

宋卿時都要被他雲淡風輕的態度逼瘋了,瞪著眼睛橫他,眼尾泛起點點濕意,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,放著想娶的人不娶,硬是要把不想娶的人娶回家做什麽?當擺設嗎?

“誰說我不……”

“什麽?”

宋卿時沒聽清楚他咽回去的話,還以為是自己聽岔了。

“……沒什麽。”桌底,虛虛搭在膝蓋上的手握成拳頭,餘下的話被他硬生生壓回了舌尖。

宋卿時深吸一口氣,嘆道:“你娶我,你會後悔的。”

“不會。”他說的篤定。

“呵。”宋卿時只覺得諷刺。

魏遠洲看她一眼,知曉就算自己說什麽都無法改變她的心意,只能利用旁的原因才能挽留住她,解釋道:“我娶你自當另有所謀。”

“我身上,沒有魏大公子可圖謀的東西。”

她嘴角輕輕扯動,纖長的睫羽聚著水珠,映照日光,像黎明初生的晨露,冷寂得叫人無地自容。

“有。”他忍不住反駁。

“能有什麽?”

“……”

他的又一次沈默,讓宋卿時發笑,“你總是這樣,什麽都不說什麽都懶得說,全憑我去猜去摸索,呵,我能知道什麽?”

魏遠洲黯然垂眸,嘴唇緊抿成一條線,像是竭力遏制著什麽情緒,不讓它爆發出來。

片刻後,將那日用來堵謝氏的話,重覆了一遍給宋卿時聽。

隔著半丈遠,兩人之間陷入寂靜,照進來的陽光越發朦朧。

“自父親去世後,旁系分心,難以維系,我們的婚事絕對不能再出岔子……”

宋卿時屬實沒想到,他娶她,原來還有這樣一層暗含的考量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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